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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養禽】

 

  榕槐收留了一個渾身是傷的少女。

  那是前幾天的事情了。興許是因為年紀還小,她還沒辦法完美的掌控自己的型態,手臂仍是一對純白色的鳥類羽翼。或許是覺得這樣的她怪異,又或許是覺得她是附近沒見過的陌生面孔,其他人家的小孩子把她逼在暗巷角落,拿石子不斷朝她扔去。

  她也不反抗,就是一聲不吭的用羽翼擋在身前,保護著自己。也不哭鬧也不向他人求救,只是那雙漂亮的金色雙眸仍閃爍著不服輸的光芒。

  像是一輪不墜的烈日。

  說不上是出於什麼心態,榕槐擋在那滿是傷痕的少女面前。欺負人的孩子們一見有大人介入,便很快地一哄而散,他也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,只是回過頭,在面露意外與迷茫神色的少女面前單膝跪下。

  「你沒事吧?」

  少女眨了眨眼,然後乖巧地搖搖頭,但還是沒有說話。

  榕槐倒也不介意,只以為是她比較怕生,便努力放輕了自己的語氣,伸出手微笑著問:「我叫榕槐,是一個醫生。請問你會介意上我看看你的翅膀……」榕槐頓了頓,想了一下之後若無其事地改口,「手臂嗎?」

  似乎是覺得面前的青年還算可信,少女猶豫了片刻,還是伸出自己的羽翼放在他的手上。

  看了下少女此時的模樣,榕槐不禁皺起眉頭,心裡難得湧上一股近乎於憐愛的情緒,以及對那些扔石子的小孩產生了不快與微怒。本該是純白的翅膀,卻因染上塵灰而顯得更像是骯髒的灰,上頭還有不少地方被石子砸破了皮,滲出些許腥紅色黏附在羽毛上,看上去更顯狼狽。

  仔細一看,少女除了翅膀以外的地方也沒好到哪裡去,缺少梳理而微翹著的長髮、大大小小的擦傷、破舊而不合身的衣物,唯一稱的上是乾淨的,大概只有她那雙明亮的驚人的美麗瞳眸了。

  或許他不該過多的干涉,替少女包紮好傷口、帶到附近的衙門就離去,可是看著她的模樣,榕槐又覺得怎麼都放心不下。

  有些搖擺不定的榕槐嘆了口氣,抬眼,卻恰好和少女純粹的目光撞在一塊。本來還好奇的盯著他觀察的少女似乎嚇了一跳,耳根子有些心虛的紅了起來,但是她沒有別開目光,還是率直地望了回來。被那抹燦金注視著,他發現自己原本的猶豫竟像是撥雲見日般消散了。他下好決心,但要開口時還是不免感到一絲尷尬。

  「這個,怎麼說比較好呢……」榕槐有些不自在的撓了撓臉頰,注視少女閃爍著疑惑的雙眼,笑了笑,「雖然有些突然,但是,如果你願意的話,要不要暫時住在我家?」

  少女聽言便是一愣,望著那呆滯的神情,榕槐像是怕被誤會似的趕忙補上一句:「當然,我沒有逼迫你的意思,只是希望你能找個地方好好休息……」

  就連他自己也不曉得,為什麼要緊張的澄清,又為什麼心跳有點快。對於自己的失常,榕槐猜想,莫非是因為心律不整導致情緒波動?

  ——不,他會心律不整嗎?榕槐陷入沉思。

  此時,榕槐發現自己的袖子被一雙有點髒的纖細小手握住了。他眨眨眼,望向低著頭有些羞澀卻沒有退縮的少女。

  「檎樺。」她開口,聲音因為喉嚨乾澀顯得有些啞,卻一點都不難聽,讓榕槐想起了林間清麗的鳥鳴。接著,她猛然抬起頭,有些紅撲撲的臉蛋上是個可愛嬌俏的笑靨,讓榕槐有一瞬間的失神。「我叫檎樺……榕槐先生。如果不會打擾你的話,就請你……收留我吧。」

  「……嗯,不會打擾的。」榕槐溫柔的彎起嘴角,另一隻手輕輕附上檎樺的小手,「來我家吧。」

  檎樺點了點頭,緊緊抓住榕槐寬大的手,安心的瞇起眼睛。

 

  喜歡清靜的榕槐住在人煙稀少的山裡。檎樺似乎也很喜歡這樣的環境,兩人時常一起在林間散步,偶爾興致一來,就帶著些食物到空地野餐,除了有患者來求醫的時候,日子十分清閒。

  離屋子不遠處有條乾淨的小溪,榕槐便趁著夏日暑氣重帶上檎樺去消暑——畢竟入了秋以後,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。

  他不會冒讓檎樺著涼生病的風險帶她去的。

  小溪的溫度恰到好處,冰冰涼涼的,最是適合解暑。檎樺見溪裡還有幾條小魚,便好奇的彎下身子去看。榕槐連忙握住了她因前傾而險些觸水的髮梢,無奈中帶著點寵溺的提醒:「檎樺,小心頭髮,不要被弄濕了。」

  「啊,謝謝,榕槐先生。」檎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素色緞帶,對著榕槐調皮地眨眨眼,「我帶了髮圈。可以麻煩先生替我綁嗎?」

  榕槐輕輕地笑了,「當然可以。不過我束的醜,得請你多擔待了。」便伸手接過緞帶。

  也許早就被檎樺識破了他很喜歡她頭髮的事情了吧,榕槐想著,一邊讓檎樺坐在自己腿上,伸手去撈她如綢緞般的青絲。檎樺的頭髮是如夜晚般的美麗深色,在陽光沐浴下彷彿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,傾瀉而下的髮絲柔軟、嫵媚,夾雜著難以言喻的特殊風情。不曉得是不是榕槐的錯覺,豎起髮後露出的頸,特別的白……

  察覺榕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,檎樺疑惑的回頭,「怎麼了,榕槐先生?」

  「……啊,不。沒什麼。」榕槐回過神,像是想掩飾起自己的失態而迅速轉移了話題:「你趕緊去玩吧,我們在入夜之前就得回家了。」

  「噢……」檎樺懷疑的審視了榕槐幾眼,在確認他真的沒事了之後,才緩緩脫下鞋襪,整齊的放在溪邊,然後提著裙襬小心翼翼地踏入水中。隨著她的移動,腳邊濺起了些許水花,一顆顆晶瑩如璀璨的寶石般,閃閃發光著。

  榕槐也學著她脫下鞋襪,坐在檎樺的鞋旁並將腳浸在溪中,一邊注視著少女的一舉一動。

  只見她似乎是發現了什麼,眼神閃爍了下,將手伸入水中。榕槐沒看清她撿了些什麼,只看見她有些興奮地走向自己。然而溪底石頭非常的滑,檎樺在距離他幾步之遙時失足向前滑去,榕槐也著急地起身,撲通、撲通兩聲,緊張的將差點滑倒的檎樺給抱了個滿懷。

  見自己懷裡的檎樺沒有大礙,榕槐鬆了口氣,但還是仔細的扶住她的肩膀詢問:「沒事吧,檎樺?有沒有哪裡痛?」

  「沒、沒有……」檎樺望著他關切的眼神,只覺得心裡溫暖甜蜜,還有一絲險些在他面前出糗的難為情。「謝謝,榕槐先生。你也沒事吧?」

  「我沒事。檎樺,你先休息一下比較好……」榕槐輕撫過檎樺的臉龐,語氣裡是藏不住的擔憂。

  兩人並肩坐在溪邊,榕槐給檎樺披上自己的外衣以防她著涼,接著環住她的肩讓她可以倚在自己身上休息。檎樺笑著嗔到:「我哪有這麼嬌弱,吹一下風就感冒?」

  「檎樺,不可以這麼掉以輕心。」榕槐說。

  「唔,對不起嘛。」檎樺又是撒嬌又是討好的朝榕槐笑,「比起這個,你看我剛剛在溪裡找到了什麼?」

  檎樺張開手,那是一顆非常漂亮的金色珠子,大概是某種寶石的製物,可對寶石毫無研究的他叫不出名字。「很漂亮呢。」就像是她的雙眼,榕槐想。

  「嗯,所以我想把它送給你!」

  拉過榕槐的手,檎樺將那顆寶石放在他的掌心上。

  「給我好嗎?這麼漂亮的寶石……」榕槐不想拂了她的好意,但是又有些猶豫自己該不該收下。他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救過的鳥兒,給自己叼來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硬幣的事情。

  「嗯,你拿著就好!」

  好吧,榕槐也笑了,「我會好好珍惜的,檎樺。」

  檎樺聽言,滿足的笑了起來。

  「……時間差不多了,我們回家吧?」

  「說的是呢……哎呀?」

  「怎麼了?」

  「我的鞋子……不見了。」

  榕槐也愣了,然後猛然想起自己起身去接檎樺的時候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,還有撲通、撲通的聲音……「該不會是,被水沖走了……?」

  面面相覷,然後兩人同時間大笑出聲,被這荒謬的發展給打敗了。

  「好吧,沒有鞋子也還是能走回去的……」檎樺站起來,就要踏上草地時被榕槐喚住了。

  「檎樺,等一下。」

  「嗯?嗚哇!」

  突然的騰空讓檎樺下意識的驚叫了一聲,然後抱住了離自己最近的東西。定睛一看,近在咫尺的竟然是榕槐溫和的面孔,她這才意識到,自己被榕槐抱了起來——以公主抱的形式。

  「等、榕槐先生?我可以自己走的,我很重的吧?」檎樺有些害羞的鬆開手。

  「沒事的,你一點都不重,和羽毛一樣。」榕槐笑著說,「況且,比起這點小事,可不能弄髒你的腳呢。抓牢我了喔。」

  敵不過榕槐的檎樺只好乖乖聽話,把手環過榕槐的肩,靠在那給他安全感的胸膛上。

  感受著沉穩的心跳聲,和彷彿透過衣料傳遞而出的溫度,檎華放任自己依偎在榕槐的懷裡,臉上是一抹好看的薄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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